对文化的尊重与文化的新农村
发布时间:Jan 19, 2019 | 作者:
李鲁平
柳长青的中篇小说《文化站长》把“文化站”这个老题材在新农村建设的背景下又写了一次。
显然,这是一个与过去小说中的文化站不同的文化站,也是一个与过去不同的文化站站长,虽然刘明霞面临的干部编制问题、经费问题,过去就存在,有些困境是过去就有,但在新的形势下以新的方式出现的更多的困难,则是基层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在新的环境下遇到的挑战。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先后进行了四次大的行政管理体制和机构改革,分别是1982年、1988年、1993年和1998年的改革。经过20多年的改革,今天的文化站馆,在管理体制上,各个地方根据各自的实际,在改革中摸索出各有特色、多种多样的管理模式。这些现状是柳长青的小说《文化站长》所处的背景,也是张店文化站站长刘明霞所处的环境。
《文化站长》以刘明霞个人的遭遇,呈现了当下基层文化公共服务体制存在的需要进一步理顺和完善的空间。刘明霞向许局长陈述的理由就是要恢复个人的编制和财政供养待遇。但许局长说全县文化站都是如此。刘明霞与张大勇因为解决文化站的体制问题而认识,他们都是人大代表,作为人大代表的他们年年都提了建议,其结果正如许局长说的,“文化站的问题,我们一直在呼吁。你作为县人大代表,年年都在提建议,可县里确实解决不了这样的大体制问题。你让张大勇把你的建议带到市人代会上去,市里也解决不了嘛。”张店镇汪书记心里想说给许局长的一番话,把文化站在乡镇的处境和地位表露得淋漓尽致,“经费是县综改办定的,我们也没给她额外增加任务”,“以钱养事的协议是跟县综改办签的,业务是你文化局管的,我们镇里就是个使用,考核是三家一起搞的”,当然,汪书记这番话无疑添加了不少粉饰张店镇的成分,事实上刘明霞和文化站承担的额外任务并不少。汪书记在上门与刘明霞沟通时表态,“充其量以后镇里搞活动,我们多拿些钱出来,不挤你的经费。”这话的背后是乡镇多年一直挤占本该用于文化站以及公共文化服务的经费。我们看到作品通过描述与文化站相关的基层干部的心理活动以及对话,将当下基层文化站以及文化干部的困境真实而生动地呈现出来。这些困境表明,真正要实现新形势下乡镇基层公共文化生活的繁荣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而首要的是基层干部对文化站作用和地位的认识问题。
《文化站长》也以刘明霞的辞职风波表现了当代基层群文干部对文化尊严的维护、坚守,对自我价值的诉求。刘明霞拒绝张大勇以三万元的报酬哭灵,不是刘明霞没有唱悲迓腔的水平,虽然多年不在舞台表演一线,但刘明霞个人的艺术素养和表演实力是公认的。她的拒绝完全是出于个人的尊严,一个文化站长、一个著名演员,不能为钱而去哭灵,这与为农民提供文化服务性质截然不同。同时,按照风俗习惯,她也不能去哭灵,她不想因此让人联想她与张大勇有什么特殊关系,这一点涉及到个人的名声。在对待和处理哭灵事情上,乡镇领导和文化局领导,都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正确的态度。企业家以为有钱可以让一个艺术家或者演员屈服,而相关领导为了附和、迎合企业家,也从中劝说刘明霞哭灵。他们对基层文化站的地位和性质没有真正的清醒的认识,在他们的思维中,文化站以及演员是自己可以支配的服务于个人社会交往的戏班子。在这些干部群体中,只有曾经做过文化站长的黄金明,表现出了对刘明霞的理解和同情,“但在内心,他是站在刘明霞一边的,而且还很坚定。作为宣传委员,他巴不得改变一下文化站的现状。想当年,他当文化站长的时候,那是多么受人仰慕啊。”“受人仰慕”才是文化站以及文化干部应该享受的礼遇。刘明霞坚持辞职,正是为了这四个字。她提出的三个条件也是实现“受人仰慕”的前提,文化站是国家的文化公益事业单位,不是民办非企业;文化站干部必须是国家干部身份;文化干部必须财政发工资。刘明霞的条件并不过分,她曾享受过这些待遇,只是后来失去了这些。同时,这些年自上而下对文化建设的重视,尤其是对文化在新农村建设中作用和地位的重视,给了她勇气和底气。她本就应该光明正大追求作为一个文艺工作者的自我价值。
尽管实现刘明霞提出的条件,许局长、汪书记都做不到,但刘明霞旗帜鲜明的态度至少让他们突然警醒,如何对待基层文化服务机构以及在基层一线传播文化、繁荣文化的普通群文工作者。
《文化站长》不仅在当下文化站馆的处境下写出了群文工作者对文化价值和尊严的追求,也写出了以刘明霞为代表的群文工作者的朴实情怀。刘明霞的情怀不仅仅在于她对多年的待遇不公的忍受,不仅仅在于她多年的任劳任怨,更在于她对农村、农民的热爱,在于她对乡村渴望丰富多彩文化生活的理解。在所有人都做不通刘明霞工作的时候,民间剧团的王翠花、徐秋菊和几个村文艺队的负责人来了。他们对刘明霞的尊重、依赖、认可乃至情感倾诉,让刘明霞感动。刘明霞也铭记着以往走村串户演出过程中与村民结下的深情厚谊,他们送她一块糍粑、一袋豆丝、几个蕃茄、几根黄瓜。他们为招待她杀过鸡、摘下刚成熟的桃子、切开最甜的西瓜。点点滴滴体现的是乡亲对文化人的尊重和敬仰,朴实而深重。刘明霞的生命价值流淌在艺术之中,事业之中,也流淌在乡村的田野,是乡村以及广大乡亲的文化需要成就了她和她的艺术。她当然不能离开他们,不能离开舞蹈队、腰鼓队、楚戏团,她当然会回到文化站长的岗位。不是为自己,是为了这些争吵、争抢她的文艺骨干,是为了她们背后的乡村大舞台。
在建设新农村的新形势、新任务之下,作为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基层群众文化建设的主力军,基层文化站馆在推进文化惠民,活跃基层群众文化生活,促进基本公共文化服务均等化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文化站长》以张大勇邀请刘明霞哭灵、刘明霞辞职为焦点,透视了当下基层文化站馆亟待引起重视和解决的困境,如机制的完善,对文化站性质、地位、作用的进一步认识以及对文化及其价值发自内心的尊重。由于作家对基层文化工作者无比熟悉,对当下乡镇社会生活无比了解,使一个本来不好掌握的老题材在作家的笔下显得耳目一新。